(翻译:Jean Collet - 里维特《圣女贞德》中的道德视角问题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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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节选自Jean Collet, « Jeanne la Pucelle : Histoire et Territoire », in Jacques Rivette, critique et cinéaste [Paris : Lettres modernes], 1998, p. 141-161. 选段来自原文前半部分的一个意义完整的段落,译文题目为译者根据选段内容自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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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可能拍摄一部关于圣女贞德的中立、客观的电影。

她是谁?女巫、偏执狂、异教徒还是圣人?从 1429 年 1 月(她那年17岁,她来到沃库勒尔(Vaucouleurs),她“使命”的起点)直到今天,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人们。首先是那些在她短暂的“公共生活”(29 个月)中与她擦肩而过的人。从沃库勒尔到鲁昂,她于1431 年 5 月 31 日被处以火刑的地方,人们总是意见分歧(怎么能不令人想到耶稣的一生呢?),要么支持她,要么反对她。

审判并没有解决问题(就像耶稣的审判:“你们说我是谁?”—马太福音16:15),反而使之激化。鲁昂的主教们回答说,她是一个顽固的异教徒(一个relapse,即屡教不改的异端)。1456 年,查理七世为她平反;1920 年,她被教会封圣(从而被正式认作圣人)。

但问题依然存在。从米什莱(Jules Michelet)到萧伯纳,从德尔泰尔(Joseph Delteil)到贝尔纳诺斯(Georges Bernanos),从贝玑(Charles Péguy)到杜比(Georges Duby),艺术家和学者都在尝试回答这个问题。

因为不知道而拍摄一部电影。不是一部坚定的政治电影,而是一部调查电影。冒着险寻找答案。

2

不可能拍摄一部没有视角[1]的电影(物理意义上的视角或道德视角)。摄影机始终是某个人的视角。用第一人称说“”,这可能是对“作者”最准确的定义。作者是找到某种回答(réponse)的人,也是因此为之负责的人(responsable)。ta的权威(拉丁语“权威”auctoritas的词源是“作者”auctor)就来自于此,也仅来自于此。ta敢于提出一种回答,其通往真相之路。

1455 年 11 月 7 日,巴黎圣母院,三个女人向我们走来。中间是贞德的母亲伊莎贝尔·罗梅(Isabelle Romée),我们听她作证。她控诉那些判处她女儿死刑的人,“他们残忍地将她烧死,定要为此遭受天谴”。

里维特影片开头与1962 年布列松的《圣女贞德的审判》相似:以平反审判开始。在布列松那里,贞德的母亲对着牧师说话,而不是对着摄影机。这个段落开启了“圣女贞德的审判”(即1431 年 1 月至 5 月在鲁昂的审判)。里维特的《圣女贞德》发生在1429 年 1 月至 1431 年 5 月,整部影片以审判的形式构建起来:伊莎贝尔·罗梅的证词,接着是许多其他人的证词。证人总是对着摄影机说话,对着里维特、对着观众说话。

只需要对同一场景的同一个镜头,就能将视角、影片和作者分开。同样的诚实,同样的严谨。接近真相的不同方式[2]。

3

里维特在克莱尔·德尼和塞尔日·达内的《守夜者雅克·里维特》中说:“好奇是一种美德”。

好奇心和它的对立面——谨慎克制、对秘密的热爱。我们无法展示一切,也无法了解一切。

影片被夹在这两股力量之间,就像一座大教堂架起于其飞扶壁(arcs-boutants)之间。这是一部 “辩证”的电影,或者干脆说一部中世纪的电影:一种固定在物质(石头、胶片)之中的冲动的平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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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第一幅画面开始,贞德所听到的“声音”的问题就出现了。从 13 岁起,她就说自己能与圣人相交流:圣米迦勒、圣凯瑟琳和圣玛格丽特。这个问题是鲁昂审判的核心(在布列松那里我们听到了贞德绝佳的辩驳)。

但对于1429 的审判,里维特必须为这一不可思议的与圣人的交流找到一个“视角”。这就是我们等待作者出现的地方。一个导演如果回避这个问题,将超自然现象引入画面并将此视为理所应当(因为他认为相信与否只取决于观众),那么他就是不负责任的,就不是一个作者。

里维特拍摄独处的贞德,贞德对独处的渴望,贞德跪地祈祷时的静默。摄影机从不接近她(不像泽菲雷里(Franco Zeffirelli)或德拉努瓦(Jean Delannoy)式的、滥俗圣像式的特写)。“我们在谈及有些事情必会带着畏惧:死亡无疑是其中之一;在拍摄一样如此神秘的事情时,你怎么能不觉得自己是个骗子呢?”[3]祈祷也是如此。如果不是在一个看不到的绝对孤独的空间中,怎么能拍摄一个人的祈祷呢?强行进入这种孤独不仅是对人物的侵犯,也是在愚弄观众。电影画面的现实性无法呈现——无法让所有人看到——关乎信仰的东西,个人的、私密的信仰。

因此,在贞德祈祷(倾听其圣人的声音?)时,有时镜头会移开,以示我们的尊重,我们与谜和秘密的距离。或者,贞德的战友们,那些粗犷的士兵,也在表达他们的观点:“又开始了,不用管她”......又或者,在一次失败的战役后(在奥尔良前),贞德悲痛至极,在绝望的边缘,她大声祈祷:“我不知如何是好了,我没有力气了,我很痛苦,我想吐。法兰西正在流血。难道该让它继续流下去吗?我不知道该对他们说些什么,请告诉我该说什么,请给我以指引”......

我们无法拍摄信仰。只能拍摄对上帝的愿望、期待和渴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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